周泳杉老師答問:學佛,要隨順佛法還是隨順人情?

問題:在充滿人情的社會裡面,如果隨順佛法而不隨順人情,往往不近人情,使周圍的人離你遠去,應該怎麼辦?

答: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好,因為佛法本來就是不近人情的,佛法是要把情給斬斷。情是什麼?情是輪回的根本,也就是說,為什麼我們會一直到這個世間來投胎?因為我們的情沒有斬斷。所以學佛就是要學「業盡情空」,情空了,不再造業了,就不會再來六道舍身受身了,六道的生死就沒有了。所以什麼在驅使我們造業呢?是情執。

   佛法是不近人情的,但是不近人情是對自己講,也就是說,要學佛,就要對自己「不留情分」。對於自己的煩惱習氣要趕盡殺絕,絕對不能留絲毫的情面。

   要注意的是,我所說的都是對自己,自己既然學佛了,就必須要隨順佛法,不應該隨順人情。在修行的過程當中,必須要針對自己的煩惱習氣去血淋淋地開刀。譬如說,一般人在六根接觸六塵的時候,如果是隨順人情,那眼睛一定要看好看的,耳朵要聽好聽的,鼻子要聞好聞的,舌頭要嘗美味的,身體要接觸舒服的境界,這就是人之常情。誰不願意聽好聽的話、贊美的話、順耳的話?可是偏偏忠言逆耳,為什麼叫「逆耳」,因為它不隨順人情。原本聽了這逆耳的忠言,就會有好處,可是為什麼我們不聽呢?因為我們要隨順人情,而不隨順善法,於是乎我們才會墮落在六道輪回裡面。所以,對自己的修行來講,完全是斬斷人情的。

   可是我們這個社會不是一個離群索居的社會,而是一個團體,所以我們還是要跟人相處好,還是要隨順人情。佛法有一句話叫「慈悲為本,方便為門」,「慈悲」和「方便」就是我們面對眾生應該有的智慧的態度。對眾生要「慈悲」、「方便」,而對自己要無情、下狠手,完全斬斷自己對情感的依賴、執著和攀求。

   對自己要能夠從煩惱習氣中下狠手,享受寂寞,不能一直往外攀緣。如果自己想著在人情上面去取暖,想要得到一些所謂的同情和認可,這些統統都是墮落的因素。

   但是對別人就不能這樣子,對別人要隨順情感,跟他建立信任,建立法緣,對他人就是他受用的慈悲心,對自己就是清淨、平等自受用的菩提心。

   既然是清淨、平等,就沒有情的干擾,對他人要講究慈悲,慈是予樂,悲是拔苦。可是這裡面有個條件:他人同不同意,願不願意接受。換句話說,只有接受了,才能夠予樂給他,才能夠幫他拔苦。為什麼他能接受你?因為他跟你有緣,所以度化眾生之前,一定要先結法緣。

   四攝法是攝受眾生的方法,用我們現在的話來講叫「公共關系法」,公共關系也就是群體關系,我們跟一般社會大眾要建立公共關系,所以在佛法中,提供了四種方法來建立群體關系,接引眾生。

   第一種:「布施」,用現在的話講叫多請客、多送禮,這就是人情。誰不喜歡被請客呢?誰不喜歡收禮物呢?所以用這種方法來攝受眾生,跟眾生建立信任關系。

   第二種:「愛語」,就是多說關心、關懷他人的話。

   第三種:「利行」,就是行動上為他人多付出,不限定於財富,種種利他的行為都要去做。

   第四種:「同事」,就是現同類身來幫助他,但是有個前提就是你必須要有定功,你跟他現同類身,不能被他拉著跑。你攝受他是要幫助他覺悟,你不能被他拉跑,反而被他「度」了。所以要是沒有定功,這個方法是不能用的。

   以上這四種與眾生建立公共關系的方法就是結法緣,但是要注意,這裡有個很重要的分界點,大家思考一下,「多請客、多送禮」跟「諂媚巴結」、「收買」有什麼不同呢?

   也就是說,如果你的目的是要得對方的好處,這就是收買,就是諂媚巴結;如果用四攝法,你的目的是要跟他締結法緣,把你的智慧和解脫的經驗傳授給他,這就不是諂媚巴結,收買人心。你為他付出的目的是要他覺悟,但是一般世間人為別人付出是要在別人身上撈好處,有交換條件。

   佛法沒有交換條件,我為你付出的目的是什麼呢?因為我要跟你締結法緣,然後把智慧輸送給你。所以在佛法裡面是講人情的,但是講人情並不是縱容人情,而是在隨順眾生的過程中建立深厚的信任感,然後把他從情執的深淵中拉出來,所以出發點是讓他覺悟,而不是隨順人情後跟他一起墮落。佛法是覺悟的辦法。

   因此之所以會提出這樣的問題,是因為你把「自」、「他」給搞顛倒了,「不近人情」是對自己,而對待眾生,要通眾生的情。有一個詞叫「通情達理」,要通眾生的情,才能理解眾生情感的需要。

   因為對方是凡夫,一定會有情感上的執著和需要,所以理解眾生,非常重要的過程就是要建立信任,建立了信任關系,你才能幫助他,他才能接受你的幫助。但是要注意這只是一個過程,是幫助眾生的手段,不是最終的目的。當你通他的情,他對你產生信任感的時候,你才能把所達之理傳遞給他。

   所以通情是對下,要通眾生之情;達理是對上,要達諸佛之理。所以我們就是佛跟眾生之間的媒介,既要通達佛理,又要通達人情。

   當我們通達人情,跟人相處的時候,才能夠得到信任、友誼和尊重。所以如果你學佛學得周圍的人都離你而去,你就學失敗了。為什麼周圍的人統統離你而去呢?因為你根本不能通人情,你只是活在自己的像牙塔裡,對眾生毫無感知。你一點都沒有察覺到眾生的情感需要、痛苦,學佛學成了石頭、木頭。學佛是學覺悟,怎麼會這樣呢?這是不對的。

   所以當你越來越通情達理,察覺到眾生的需要的時候,你就能從眾生的需要當中體察到要如何跟他相處,如何得到他的信任,然後如何能夠幫助他脫離痛苦的深淵,這就是慈悲心。

   學佛的人不能把自己變成孤家寡人,讓周圍的人離你而去,把你當做異類和怪物,讓周圍的人都覺得學佛人跟大家不一樣,學佛人不近人情,很清高,讓世間人討厭,學佛人不願與大家同流合污,都是高高在上的聖人,看其他人都是凡夫。這些行為和態度都把眾生跟佛法之間設置了一道非常高的障礙,這是違背佛度化眾生的慈悲心的,我們一定要把這道障礙拆除。

   所有一切斬斷煩惱、不近人情的修行是對自己講的,對眾生不能用這一套標准來要求,而是要去理解眾生。理解就是對眾生的情感有一個認識,但不是認同,理解他們為什麼會這樣,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痛苦和困難,這樣的情感會給他們帶來什麼樣的壞處。對於眾生的這些問題,要有一個完全的了解,了解之後才能夠站在眾生的立場上幫助他們,他們才能接受你的幫助。所以隨順人情是攝受眾生的手段,不是目的。大家一定要把自受用和他受用這兩個面向搞清楚。

   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好,它解決了我們很多學佛人在這個世間的定位,也就是說很多人學了佛之後,沒有辦法把自己融入這個社會,反而失去了在這個社會的定位了。他擔心跟眾生相處會被眾生染污,又很顧及眾生對他的看法和評價,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可,又不知道怎麼跟人相處,這些都是因為他沒有搞清楚自己的定位,無法做到「通情達理」。所以大家學佛一定要學通情達理,並不是縱容眾生的情執,而是去認識他、理解他,想方設法幫助他。

   有的眾生可能你為他付出很久,他都不一定能夠跟你建立信任感,有時候是一輩子,有時候是兩、三輩子。而有些人你一接觸,對他好,他立刻就能夠感念你。每個眾生都不一樣,所以菩薩普度眾生非常有耐心,為諸眾生作不請之友,不需要你「請」他,他會作為朋友來跟你相處。而佛法是師道,「只聞來學,未聞往教」,佛法是要你「禮請」老師來教你,老師才會教,如果沒有「請」這個念頭,就說明你沒有求學的念頭,你是得不到真實利益的。佛法就是這樣的特色。而菩薩能夠降低自己身份,做你的朋友,朋友可以不請自來,為你付出、為你奉獻,傾聽你的苦惱給予你適當的協助。

   所以真正可以做到通情達理的人,在這個世間一定是受歡迎、受擁護、受擁戴的,所以你要知道,通眾生情、攝受眾生的最終目的在於幫助終生覺悟。而度化眾生要先結法緣,這是我們特別要注意的。